第一章我没穿里衣。只披纱帛踩着月色走进了清冷首辅的书房。坐到他怀里,搂着他脖子。
埋怨他回来得晚。殊不知屏风后跪满了他的幕僚。正在向他汇报要务。他一把合上折子,
用自己的外袍罩住我。幕僚们面面相觑,不敢出声。男人淡定出声:“有家事要处理,
诸位先下去吧。”他把家事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。左右侍候的婢女,都不由得低下头。
谁不知道,自从谢首辅救回小公主并被赐婚后,府里就再没消停过。没人知道,我重生了。
前世我骄纵任性,被父皇宠得无法无天。京都男子我一个都瞧不上。
独独看上了镇守北疆的异性王孟长庚。为了嫁给他,我甚至放弃公主身份,抛下皇家富贵,
隐姓埋名前往北疆。直到他被细作算计,闯入了我的营帐。我以身作药,
也算全了自己的心愿。谁知次日被他的青梅看到。女将当即崩溃,纵马离开军营,
途中意外被蛮夷细作追杀,跌落悬崖。孟长庚明面没有任何反应,上京请求父皇赐婚与我。
可大婚之日,却以我婚前失贞让我名声尽毁,落得个被皇室除名的下场。
最后我惨死在王府后院,与腹中胎儿一起,被大雪掩埋,活生生冻死。再睁眼,
我回到了孟长庚被算计的那一日!……“哭什么?温明珞,这不是如你所愿么?!
”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怒意。我睁大眼,才发现自己重生了,重生在孟长庚中药的这一天。
前世,我爱慕孟长庚。初见是在大燕三年一度的秋猎场上。
与父皇称兄道弟的异姓王孟长庚骑乘入场,他玉冠高束,文武袍勾勒劲壮的腰身,
一眼便是人群中最夺目的存在。后来刺客突袭,挟持了我,是孟长庚一箭封喉,
将我拦腰护下。那件玄墨披风把我包裹,也将我一颗爱慕的心尽数带走。及笄那年,
我向比自己大九岁的孟长庚表明心意。可一向待我宠爱有加的皇叔猛然变了脸色,
斥责我小姑娘心性,不明依赖与欢喜。第二日,镇北王更是直接向帝王请封,前往漠北封地。
我在宫门前跪了一天,终究是让宠爱我的父皇心软,允许我前往漠北。初到漠北,
镇北王府上的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,可我在府上一个月,都没有见到孟长庚一面。
于是我脱下那身精致华服,穿上粗布棉衣,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化名文珞入了军营,
成了镇北军中的一名女医。在军中的第三年,孟长庚被军中内应设计中了药,
我主动走进主帅营帐,以身成为他的解药。翌日,
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被他的青梅女将宋临月撞见,宋临月当即崩溃,红着眼纵马离开军营。
不想路上遭遇敌军埋伏,最后逼至绝境,走投无路后跳下悬崖。此后,孟长庚便像变了个人。
他与军中弟兄一起为宋临月立了一个衣冠冢,为她追封了将军英烈,而后又请旨娶了我。
赐婚圣旨抵达漠北的时候,关于我的流言也在大燕传开。说我不知廉耻勾引皇叔,
不择手段给孟长庚下药。害死了大燕第一女将宋临月不谈,还利用皇权压迫,
强逼孟长庚娶我。大婚那日,我的肚子已经显怀。我那段时间都在专心养胎,
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绣嫁衣。直到大婚之日,我才知晓,皇叔恨我至极!恨我害死了他的青梅。
恨我爱慕他。那日之后,大燕再无明媚得宠的小公主。
只有被关在镇北王府后院日夜受蹉跎的镇北王妃。成婚三年,我失去了三个孩子。
第一个孩子,出生后不到三个月便夭折后院,府医说因药致孕,
哪怕能平安长大恐怕也是个痴呆儿;第二个孩子,
消逝在第四个月时被罚跪;只因那日是宋临月的忌日,我不小心打翻给她供奉的酒杯,
便被府上丫鬟压着在牌位前跪了三天,血流一地。最后一个孩子,已经八个月大了。
但漠北遇到百年难遇的风雪,府上所有的院落都提前加固防备,独独落下我的。
大雪落了七天,始终没有露出日头。由于漠北百姓早有应付风雪的经验,城中并无多少伤亡。
但我与腹中胎儿,却彻底埋葬在那一场风雪之中。我死后,飘在空中,
看见孟长庚将死而复生的宋临月紧紧地抱在怀里。府中上上下下也开心至极,
觉得王爷得偿所愿,终于向老天爷盼回他心爱之人。至于被埋葬在风雪里的我,无人在意。
一个从中作梗的恶人,于他人而言,死了再好不过。或许是老天爷垂怜,
见我在军中三年也救下不少人,竟然让我重生在孟长庚中药这天!这一世,
我只想做一件事——成全孟长庚和宋临月!第二章眼见衣衫就要被孟长庚撕碎,
我连忙用力把他推开,飞速地跑出营帐。“珞小大夫,你怎么出来了!王爷情况如何了?
”营帐外围着的都是孟长庚的亲兵,见到我出来,个个面色焦急。“王爷情况不太好,
施针不行,你们速速去请宋副将前来!”我紧紧抓着衣衫,只庆幸北地冬日长,
如今身上穿得厚实。“情况不好你出来做什么?还要去请他人,不是浪费时间吗!
”“万一耽误了王爷金躯,你一个小小军医,担待得起?”几个高大的猛汉厉声呵斥,
我却不肯挪动一步。好在有人去找宋临月,不多时便把人带了过来。
一身劲装的少女翻身下马,停在我面前。她狐疑问:“珞小大夫,你搞什么鬼?
你费尽心思成为王爷的贴身军医,不就是想嫁入王府,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吗?
现在不趁虚而入,反把我叫过来,是何用意?”风雪压人,我仿若又置身于死前的那一天。
绝望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。我手指紧攥,抬眸看向宋临月:“你若再不进去,
恐怕里头那个真要出事了。”话音刚落,营帐内传来一阵隐忍的闷哼声。宋临月脸色一变,
一鞭子卷开我,立刻掀开帘子入帐。不多时,营帐里便传来衣衫撕碎的声音。
听得人面红耳赤。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尖锐声中,夹杂着物件跌落在地,发出巨大声响。
可见两人之激烈。那一声声愉悦的欢好声宛如冰锥落下屋檐,一下下撞击在我心口,
刺得血肉模糊。“你别说,咱们王爷还挺凶猛,听这声音……啧啧。
”“幸好进去的是宋副将,真要把珞小大夫留在里头,以她那小身板,
恐怕抬出来就会没了气息,哪里还有富贵享受?
”“……”耳畔亲兵的荤话也压得我喘不过气。我像是被抽干了精血,失魂落魄,
跌撞着从主帐离开。泪水在进入自己温暖的营帐时,终究是再无法忍住,
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滑出。起初是压抑的哽咽声,而后放声嚎啕,
像是要把两辈子的委屈尽数倾诉。这一夜,主帅营帐的灯火一宿未歇。我亦一夜未眠。
天亮时,我梳洗干净从军医营帐中走出,借着外出采买药材的马车离开了军营,
走进了城中最大的药材铺。掌柜的瞧见我,立刻红着眼迎了上来:“公主,
你怎么……弄成这样?”我知晓自己此刻不太好看,哭了一夜,双眼红肿。
身上穿的衣服还被宋临月一鞭子甩破,现下只随意被我缝了几针,狼狈不堪,看着就可怜。
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模样。药铺掌柜的也不是别人,
是父皇自小就安排在我身边的女护卫秋影,看着护着我长大的人,自然心疼我不过。
但我没时间和我解释倾诉。死过一次的我扑到人怀里,红着眼哽咽:“烦请秋姨传信父皇,
我要回京!”第三章“好好好,公主您终于想通了!
”秋影看着自己护着长大的小公主被蹉跎成如今模样,心痛不已,也跟着红了双眼。
“陛下早就说过,镇北王非你良配。若非公主执着,哪里会吃这些苦头。不过幸好,
公主醒悟及时。待您回京,让陛下亲自替您物色一位好驸马,届时在京都有陛下撑腰,
绝不会再让公主您受半点委屈。”这番话让我本就红肿的眼睛又一次溢满了泪水。
前世我来漠北之前,父皇也这样劝过自己。可我非但不听,还在宫门前跪地求来恩典,
跑到漠北蹉跎了一生。至死都没再见到我父皇一面。我攥紧了手,扯出一抹笑。
“是我从前不懂事,让父皇担忧,往后再也不会了。”往后,我不会再执着孟长庚。
也再不敢了……从医馆出来后,我又乘着马车回到军营。我在军营里的身份是登记在册的,
断不能就这样跟着秋影回京。即便要离开漠北,也得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好,
将伤患都处置妥当。此外,还有一桩边关要事需告知父皇。我信得过的人只有秋影,
是以我提笔一封,让秋影立刻带回京。我只需再等一等。等爱我的人来接我……回家。
想到自己很快就能离开,我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,终于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。
可当我掀开营帐的帘子走入,正好就与坐在其中的男人撞了个正着。孟长庚披着中衣,
露出有一道伤痕的腹部,视线往上,便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。
上辈子被孟长庚欺凌过无数次的我自然知晓那是什么。我脸上的笑容凝固,
迅速挪开视线:“你怎么会在我的营帐?”孟长庚眯了眯眸,将我的表情收入眼底,
目光最后落在我泛红微肿的眼眶上。他凉凉嗤了声,“珞小大夫作为本王的军医,
本王受了伤,来找你包扎不是再正常不过?”我闻言蹙眉。我作为孟长庚的军医,
包扎这种事情自然常有。但往日都是把我唤去主帅营帐,鲜少有孟长庚来我这里的时候。
不过我到底什么都没有问,只默默地拿出药箱,过来替孟长庚换药。
男人腰腹被细作划了一刀,血肉模糊,加上昨晚他用力过猛,此刻伤口又添了几分狰狞,
沾血的绷带取下后,显得十分可怖。放在我刚到军营的时候,定会被吓得手抖落泪。但如今,
我再无半点胆怯。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时,孟长庚又冷声开了嗓:“昨夜发生的事情,
想来珞小大夫也听说了。本王已经传下去,不日将迎娶临月。你既还在军中,
从前那种荒唐的话,不要再说。”我垂眸,平静回复:“我知道了,小皇叔。
”小皇叔三个字出来的一瞬间,听得孟长庚格外的不习惯。
他低眸深深看了一眼跟前的小姑娘。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。
只记得在京都时,小公主总喜欢赖在镇北王府,甜甜地喊他‘小皇叔’。到后来,
我有了别的心思,对他便是各种称呼,总归不肯再叫那句皇叔。他皱了皱眉,正要开口,
营帐的帘子又被掀开,将他们之间诡异的平静打破。“长庚,我行李已经搬来了,
你和珞小大夫说了没有?”孟长庚回神,立刻将我推开,起身朝宋临月走去,
“不是让你好好休息,一会儿我差人去搬吗?”温柔的话音落下,
扭头看向被推跪在地上的我时,嗓音顿时冷厉。“你这间营帐离主帅营帐最近,
往后就让临月住这里,立刻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,搬到军医营帐那边去。
”宋临月靠在孟长庚怀里,软着嗓音道:“长庚,这样会不会不太好?
珞小大夫都在这里待了**年……要不,我还是住原来的营帐吧。”我说着就要离开,
却被孟长庚勾住细腰。“往后你就是镇北王妃,想住哪里就住哪里。若非你我还未成婚,
本王就要让你搬到主帅营帐的。”他温声安抚完宋临月,才施舍我一个冰凉的目光。
“至于珞小大夫,总归要习惯自己的身份。”我这才明白过来,
孟长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让我认清,他心里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。是为了让我滚远点,
让心上人离他近些。我压下满口苦涩,拍了拍衣衫起身,“我现在就收拾东西,立刻搬走。
”反正很快,我就要离开。回到京都,回到父皇身边。我会离开漠北,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。
第四章我又搬回刚来军营的小营帐。一张床榻周围,堆积着气味难闻的药材,
还有角落里等人浣洗的纱布,上面满是血迹,带着铁锈的臭味。
我还记得自己刚来军营时百般嫌弃,缠了孟长庚好久,才终于搬去了主帅隔壁的营帐。
不过如今再搬回来,心境却全然不同。总归比我上辈子死前住的地方要好。
起码不会让我冻死在风雪之中。接下来几日,我慢慢将手上的病患都交付出去,
每天跟着采药车早出晚归,只等着秋影来接我回京。军营中这几日也热闹的紧。
无论我走到哪里,都能听到孟长庚如何疼爱宋临月。为了能尽快娶到心上人,
孟长庚特地选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,一个月后便大婚。饶是如此,
该有的规格一点都不能少。听说宋家为宋临月准备的嫁妆少,孟长庚特地开了私库,
抬了108担贵重物件去宋家,当做宋临月的嫁妆。再加上孟长庚给的聘礼,
这桩婚事可谓是举世无双。我只静静听着。偶尔跟着大家附和几句,
祝福王爷王妃恩爱两不凝、相思到白头。这日,我照旧早早跟着采药车准备离开军营。
可当我踩着凳子就要上马车时,手腕骤然一疼。孟长庚攥着我的细腕,把我拽到一旁。
“你这几日,在躲本王?”“皇叔,我没有。”我摇了摇头。孟长庚黑沉的目光盯着我,
步步紧逼。直至我退无可退,他才冷声开口:“还说没有?身为本王的军医,
却每日跟着采药车早出晚归,看到本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,这还不是在躲着我?”“为何?
就因为本王要娶宋临月?”我连忙摇头,“不是的皇叔,您能娶到心上人,
作为晚辈我很替您高兴。明珞祝福皇叔有情人终成眷属,等您与王妃回京入玉蝶,
我定会用心准备一份大礼。”“皇叔您放心,我已经认清自己的身份,
也清楚您不会喜欢我的事实。所以,我已经将皇叔您放下,不会再让你为难的。
”我语气平静地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,但孟长庚脸色却越来越沉,
只觉得这些话格外刺耳。她已经将他放下?这大概是他听过最荒唐可笑的话。“温明珞,
本王可不吃欲擒故纵这一套!”“皇叔,我没有!”“没有?”孟长庚嗤笑一声,
攥着我的手把我丢进营帐。原本搁置药材的桌上,此刻放着一个木匣子。我脸色一变。
“你说没有,那还故意把这些书信、画稿留在临月的营帐里,惹得她不高兴。
你死缠烂打这么多年,从京都追到漠北,突然说放下就放下了,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?
”我看着桌上的木匣子,眼眶酸胀。那里面放着的是这些年我偷偷写给孟长庚的红笺,
还有我偷偷描绘孟长庚的画像。重生回来,我早忘记这份被自己藏在最深处的小木匣。
却不想,竟被孟长庚亲自扔到了自己面前。我知道自己说放下这种话很可笑,
毕竟我从前没少耍这种小聪明,就为了待在他身边。而跟前的男人又不知道我死过一次,
自然会觉得我又在耍把戏。可我的的确确不敢再喜欢了。“小皇叔,我是喜欢过你很久。
可您和宋副将的婚事已定,我身为公主,还不至于做出抢他人姻缘的事情。
”我红着眼深深看了孟长庚一眼。随后,把箱子里的纸张全都拿出来,当着孟长庚的面,
扔进营帐里的炭火之中!“温明珞!”火光燃起的刹那,孟长庚***怒意的嗓音也骤然响起。
第五章余光映照熊熊烈火,我看到孟长庚的脸色不见喜悦,反而愈加阴沉。
正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时,孟长庚冰冷的语气陡然落下。“装,继续装!温明珞,
你给本王记住,无论你耍什么手段,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临月!”充斥怒火的嗓音砸在我心头,
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。这时,营帐外忽然传来急报。孟长庚的亲卫传信,
说附近一座村庄遭遇蛮夷抢掠,宋临月带兵前去,此刻被围困其中,急需支援。闻言,
孟长庚脸色大变。“赶紧拿上药箱,随本王前去!”他扫了我一眼,而后掀帘疾步离开,
像生怕宋临月出了什么意外。营帐内火势未减,我整个人却像在外面的雪地里待了很久。
放在从前,孟长庚从不会让我跟着上战场。哪怕是战事结束,清扫战场这种事。
一来是我的身份,二来我好歹也是他护着长大的。谁能保证去了战场会不会出现意外。是以,
这三年我都在军营里,处理那些被抬回来的病患伤势。这是头一次,他把我带出去。
怕的就是宋临月受伤,不能及时得到治疗。我压下心中酸涩,手脚麻利地把药材准备好。
不管如何,我如今的身份还是军营里的军医,军令如山,我会走完最后一段路的。
因为担心宋临月,孟长庚先一步领兵前往村落。我则跟着孟长庚的亲卫一起。抵达的时候,
蛮夷已经被赶走,将士们正在帮村落的百姓收拾残局。我没有看到孟长庚,
便拎着药箱去替伤患包扎。只是还没有包扎完一位伤患,就被喊了过去。
说是宋临月被蛮夷划了一刀,孟长庚急得不行,点名要军医过去处理。“快点吧珞小大夫,
若是王爷怪罪,咱们都担当不起!”我本想把这个活儿推给别人,架不住亲卫催促,
只好拎着药箱前往。暖意洋洋的屋内,宋临月依偎在孟长庚怀里,见我进来,
才缓缓地伸出右手。纤细的素腕上,只有一道浅浅的擦伤,连丝毫血迹都没有。我蹙了蹙眉,
难以理解这种伤势把我喊进来做什么,外面那些险些断了胳膊的将士不是更需要军医吗?
“我都说了伤势不要紧,都是王爷担忧,非得要珞小大夫来瞧瞧。”孟长庚见我不动,
也沉了嗓:“听不懂人话?”我抬眸看了他一眼,抿了抿唇,取了药过来给她涂抹伤口。
“嘶~”金疮药洒在宋临月伤口上时,她忽地发出隐忍的嗓音。“很疼?
”孟长庚担忧的目光立刻投来,随后不满的嗓音朝我刺去,“你轻一些。
”我看得清他眼底的警告,无非是觉得我在拈酸吃醋,故意对宋临月的伤口下手。我没解释。
因为知道解释也没用。“好了长庚,你对珞小大夫那么凶做什么?本来就是一点小伤,
忍一忍就过去了,你非得这么兴师动众!”宋临月埋在孟长庚怀里,娇嗔说道。
孟长庚满是严肃,“你可是未来的镇北王妃,一点小伤都受不得。”两人仿佛我不存在一般,
示弱无人地亲昵。我此刻只庆幸这伤口小,洒些药粉便可以离开,不必在这里多忍受折磨。
处理完宋临月的伤口,我火速逃离屋内。再多待一刻,我只怕要窒息而亡。但可惜,
有人偏不肯放过我。就在我把伤患都包扎好,拎着药箱打算跟着队伍回军营时,
宋临月拦住了我的去路。“明珞公主?我可有记错公主身份?”我眉心微蹙,
沉眸看着面前的女人。镇北军中,除了孟长庚的几个亲卫,没人知晓我的身份。
宋临月自幼在漠北长大,又是如何得知?可没等我开口,对方已经轻笑出声,
侵染十足的轻蔑嘲讽。“大梁国的公主,也不过如此。自甘堕落,又自降身份,
跑到这满是男人堆的军营里做个小军医,不觉得丢人吗?”这番话听得我十分刺耳。我拧眉,
“你不也在军营里,又何必说我。何况,你我都是为了大梁的将士百姓,又何必说这种话?
”宋临月笑了,“我与公主可不一样。”我没理她。她嘴里的不一样,无非是说自己是女将,
而我却是一介什么人都要照顾的军医。没什么好辩驳的。我拎着医药箱打算离开,
面前的宋临月忽然跪下,红着眼哭诉。“公主,我知晓不该觊觎王爷!你要如何对我都行,
千万不要对宋家如何……”我错愕在原地,不等我反应过来,身后传来孟长庚担忧的声音。
“临月!”孟长庚疾步把宋临月扶起,看到僵在原地的我后,目光怒意阴沉,抬手就是一掌!
“啪——”我被打偏了脑袋,双耳嗡嗡作响。我只觉得四周都变得寂静,
只剩孟长庚的怒音响个不停。“温明珞!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变得这样安静,
原来是在背地里仗势欺人!”第六章这一巴掌力道极大,直接将我掀翻在地。
我的脸迅速红肿起来,嘴里也溢出一阵铁锈味。我颤抖着手抚摸上自己的脸,
在触碰到巴掌印的一瞬间,眼泪争先恐后地往下流。这是前后两辈子,
孟长庚第一次扇我巴掌。我抬起眸,什么都看不清,视线被泪水模糊,
只有一道居高临下的身影。“天呐,珞小大夫竟是明珞公主?她怎么会出现在漠北的军营里。
”“听说啊,明珞公主一直觊觎镇北王呢。王爷本来在京都好好的,就是因为她才回到边疆。
”“她若是明珞公主,那岂不是得叫王爷皇叔?这、这岂不是……”“真是丢了皇室脸面啊!
”“……”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,我忽然觉得置身于上辈子的婚礼上。没有任何人的祝福,
只有各种冷嘲热讽。说我不知廉耻给镇北王下了药,大着肚子嫁入王府;说我不顾世俗伦理,
竟然死活要嫁给我父皇的好兄弟;说我蛇蝎心肠、不择手段,
设计害死了孟长庚的心上人……两世的声音逐渐重合,宛如魔音般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。
最后,各种密密麻麻的声音都化作孟长庚的怒音,宛若一道惊雷,在我脑海里炸开。
“温明珞,向临月道歉!”我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,双眸通红。“我凭什么道歉?
”上辈子是我错了,所以不得好死我认。可这辈子,我做错了什么?又凭什么去道歉!
剧烈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,让我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显摇摇欲坠。可我没有倒下。
我直直盯着孟长庚,满是倔强:“我没做过的事情,我没做错的事情,我不会道歉!
”孟长庚怒不可遏:“仗着公主身份欺负人,你还有理了?”我闻言笑出了声。
我仗着公主身份欺负人?倘若我要仗势欺人,又何必在军营里隐瞒身份三年。
这三年来我因为身份而受的委屈,还不少吗?若我真要欺负宋临月,至于等到如今!
这些道理显而易见,可惜孟长庚对我偏见颇多,一颗心思也全在宋临月身上,
根本不会听我解释。饶是如此,我仍然不肯低头道歉。我没做过的事情,就不可能低头。
“温明珞,你要本王对你军法处置吗!”孟长庚盯着那张红肿的脸,胸口怒意滔天。
他不明白,昔年在他府上被他养得软糯乖巧的小姑娘,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模样。僵持之际,
人群中忽然一阵***。“雪崩了!”“雪崩了,快跑!”众人往村落的山顶望去,
只见山头的白雪宛如倒塌的大山,朝着他们奔涌而来。“走!”孟长庚拦腰抱起宋临月,
翻身上马,迅速带领众人撤退。留给我的,只剩男人的一个背影。
昔年在猎场上把我从箭矢下救下来的高大身影,仿佛在这一刻,轰然倒塌。
宛若身后奔涌而来的雪山,
将我与跑不过雪崩的人们淹没其中……我仿佛又回到了死前的场景。刺骨的严寒从外到内,
将我慢慢吞噬包裹。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,思绪也越来越模糊……最后,
我缓缓闭上了眼睛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第七章再次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躺在了镇北王府中,
床边坐着神情严肃的孟长庚。见我醒来,他终于松了口气。“可算是醒了。”我十分诧异,
他竟会害怕我死了么?但转念一想,又释然了。我好歹也是大梁公主,若是死在漠北,
他定然不好向父皇交代。“一会儿临月过来,好好向她道个歉并道谢一番,别再任性胡闹。
”“这次若非你欺负临月,耽误了大家行程,也不至于让大家遭遇雪崩。
是临月在将士面前为你求情,才免了你的处罚,你好好道谢。”“我知道你对我贼心不死,
可温明珞,你我身份世俗不容。我不可能喜欢一个比我小九岁的小姑娘,你和我,
永远不可能!”**在床上,心中思绪千万。可到底,化作一句长叹。“我知晓了,
皇叔……”我真的,不喜欢他了。如孟长庚所愿,在宋临月过来之后,
我拖着虚弱的身躯向她道歉又道谢。他要什么,我都照做。
军营那边孟长庚也说我不用再去了。如今所有人都知晓我的身份,再加上这次雪崩,
折损了几位将士,他们都怪罪到我头上,去了只怕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。
甚至军营里还开始传开我的各种不堪……我没想到,重活一世,我依旧落得名声狼藉的下场。
我现在只祈祷,父皇不会怪罪我……我也期望着,秋影能来得快些。
快些把我接回家……可我到底没等到秋影。我在王府休养了几日,
这段时间府上在准备孟长庚和宋临月的婚事,没人管我。我乐得轻松。可我没想到,
在我能到院里走一走的第二天,就被人打晕了。再次睁开眼,我发现自己被绑到了悬崖边。
另一边,宋临月也被同样的姿势绑着。而他们跟前,站着的是两个提刀的蛮夷人。
我一阵心惊。
自己怎么会和宋临月一起被绑到这里……我也困惑上辈子宋临月是如何在这山崖里死而逃生,
在她消失的那几年里,她又在哪里……山谷飒飒的寒风回荡在我耳边。
一个胆大的念头忽然在我脑海里生出——宋临月,和这群蛮夷人认识!可我无法质问,
所有说出口的话全都变成了风声。我发不出声音了!宋临月似乎看我的困惑,
扯出一抹笑:“小公主,不要费劲了。这药效要等到明天才能解,乖乖等着吧。
”“我也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想看看,在真正的生死面前,他到底会选谁。”听到这番话,
我心里一阵悲凉。还有什么好选的。上一次的雪崩,还不够证明的吗?且上辈子,
因为误会宋临月的死,他硬是让自己赔了性命。甚至不止一条。不多时,
收到消息的孟长庚孤身一人出现在悬崖边。他冷厉的目光扫过两人,最后落在那蛮夷人身上,
厉声问:“你们要什么,都可以商量,放了她们!”“大梁的王爷,
我绑她们可不是为了什么。”孟长庚神情微变,“什么意思?”蛮夷人将刀贴近两人,
“你们大梁杀了我们族中兄弟多人,我听说这两个女人,一个是你即将过门的妻子,
一个是你护着长大的小公主。你只能救下一个,
另外一个……要被我丢下山谷祭奠我的兄弟们!你选吧!”说完,绑匪手上的绳子微松。
被绑在悬崖的两人眼看着就要坠落见不低的山谷。宋临月被吓得脸色苍白,
声音止不住地颤抖。但她却哭着给我求情:“长庚,救救小公主吧!我是你的副将,
本就该死在蛮夷人手里!你救下小公主,陛下定不会责怪你,我和肚子里的孩子,
也算死得其所。”孟长庚的心瞬间被提起,“放了临月!”答案已经出现了。
绑匪满意地笑了,连故意作出惊吓模样的宋临月也松了口气。她被绑匪放下来,流着眼泪,
感动地朝孟长庚慢慢走过去。可孟长庚却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我。他以为我会崩溃大哭,
会绝望,可我的脸上只有平静。不知道为什么,看着寒风里小公主平静的模样,
孟长庚莫名心头发慌。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庞,
他像是在哪里见过……脑海里浮现一张在风雪中冻得苍白的脸,但不等他看清,转瞬即逝。
孟长庚压下心悸,抬了抬手,正要让暗中部署的下属动手。可动作还未落下,身上忽然一重。
“长庚!我有孕了,
小说《蝶化竟成辞世梦》 蝶化竟成辞世梦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