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警队办公室的灯光是那种廉价的白光，照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晕。窗外的雨还没有停，只是势头减弱了些，变成了细密的雨丝，斜斜地织在空中，把天与地都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。
凌晨三点，陈默靠在椅背上，捏着眉心。烟灰缸又满了，旁边放着一份法医初步鉴定报告，是老郑刚刚送过来的。
“死者周志国，男，67岁，死因系钝器击打枕部造成颅骨粉碎性骨折，脑组织损伤死亡。凶器推断为带有平面的金属钝器，如扳手、撬棍之类，具体种类需等待进一步微量物证分析。”陈默低声念着报告上的文字，“死亡时间精确到昨晚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之间。胃内容物分析显示，死前两小时内进食过，食物成分是普通的米饭和青菜。”
林伟坐在对面，正在整理从周志国家里带回的物品清单：“现场除了那朵花和清理痕迹，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指纹。门窗锁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，应该是和平进入，或者凶手有钥匙。老周家里挺简单的，除了一些旧家具，就是他的退休金存折，余额不多，几千块钱，还有一些纺织厂的老照片，几本会计专业的旧书。”
“那个清理现场用的消毒水呢？”陈默问。
“小刘查了，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柠檬味消毒清洁剂，各大超市和便利店都有卖，没法追踪来源。”林伟推了推眼镜，“还有那朵花，初步鉴定是蒲公英的干花，就是那种野生的，到处都有，也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“一个精心清理过的现场，却留下一朵随处可见的干花。”陈默手指敲着桌面，“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。要么是凶手大意了，要么……这朵花是故意留下的，有特殊含义。”
“特殊含义？”林伟皱眉，“纪念？警告？还是某种签名？”
“现在还不知道。”陈默站起身，“去会会那个侄女，周倩。小李说她情绪稳定点了。”
市医院的住院部走廊凌晨时分格外安静，只有护士站的灯光亮着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，和周志国家里的那股气味有些相似，只是更浓烈、更冰冷。周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，穿着护士服，眼睛红肿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。看到陈默和林伟过来，她站起身，声音沙哑：“警察同志。”
“周女士，节哀。”陈默的语气尽量平和，“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，不会耽误你太久。”
“你们问吧。”周倩重新坐下，双手交握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叔叔，或者和他联系，是什么时候？”
“前天晚上，我给他打了个电话。”周倩回忆着，“问问他身体怎么样，有没有什么需要的。他说挺好的，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。我说昨天休息去看他，他说不用，下雨路滑，让我别跑了。”说到这里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，“早知道……早知道我就该过去的。”
“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最近和谁有过争执？或者得罪了什么人？”
周倩摇摇头：“我叔叔那个人，性格挺孤僻的，退休后就更少出门了，除了偶尔去公园下下棋，基本就在家待着。脾气有点倔，但不是会惹事的人，我没听说他跟谁有矛盾。”
“他的经济状况怎么样？有没有跟你说过缺钱，或者有什么财务上的麻烦？”
“应该还好吧。”周倩想了想，“他是纺织厂的老会计，退休工资不算高，但够用了，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。前几年厂里拆迁，他分到了一笔钱，加上这套老房子，应该没什么经济压力。不过……”她顿了一下，“大概半年前，我好像听他随口提过一句，说‘以前的账，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’，当时我没在意，现在想想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意思。”
“以前的账？”陈默捕捉到这个细节，“他没说是什么账吗？工作上的？还是私人的？”
“没说，我问他，他就含糊过去了，说我不懂。”周倩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，“我叔叔以前在厂里是管财务的，会不会是工作上的事？但他都退休快二十年了……”
陈默在笔记本上记下“以前的账”这几个字，又问：“你叔叔有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，或者经常来往的人？”
“好像没有。”周倩说，“他没结婚，无儿无女，我算是他最亲的晚辈了。我爸妈走得早，小时候他挺疼我的，但他性子闷，不爱说话，我们也不算特别亲近。对了，他好像有个老同事，以前跟他关系不错，叫什么……王建国？我小时候见过几次，后来好像也不怎么来往了。”
“王建国。”陈默又记下这个名字，“你叔叔平时有什么爱好？或者特别在意的东西？”
“爱好……就是看看报，下下棋，有时候会去楼下的小花园摆弄摆弄花草。”周倩说，“他好像挺喜欢花花草草的，但我没见过他种蒲公英啊，都是些好养活的月季、仙人掌什么的。”
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陈默看着周倩的眼睛，“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，你在哪里？”
周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随即镇定下来：“我在医院上夜班，从昨天晚上七点到今天早上七点，护士站有记录，同事也可以作证。”
林伟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，陈默点点头：“好的，周女士，谢谢你的配合。如果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，随时联系我们。”
离开医院时，天已经蒙蒙亮了，雨终于停了，空气湿冷，带着泥土的腥气。
“‘以前的账’，‘王建国’。”林伟念着笔记本上的字，“这两条线索得查查。”
“嗯。”陈默发动汽车，“先去纺织厂的老宿舍区看看，王建国既然是老同事，说不定还住在那一带。顺便查查周志国退休前的工作情况，有没有出过什么财务问题。”
青藤市纺织厂曾经是市里的支柱企业，辉煌一时，后来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逐渐衰落，十几年前彻底破产，厂区被开发成了商品房，只有原来的职工宿舍区还保留着，和旁边拔地而起的新楼盘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宿舍区里大多是和周志国那栋楼差不多的老房子，墙皮斑驳，楼道昏暗。陈默和林伟费了些周折，才在一个热心的老街坊指引下，找到了王建国的家。
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、身材微胖的老头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，看到门口的警察，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。
“你好，我们是市***的，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周志国的事情。”陈默出示了证件。
“周志国？”王建国愣了一下，眼神有些复杂，“他怎么了？”
“他昨天晚上在家中遇害了。”
王建国的眼睛猛地睁大，脸上写满了震惊：“遇害了？怎么会……他那个人，怎么会……”他愣了几秒，才反应过来，侧身让他们进门，“进来坐吧，屋里乱。”
王建国的家比周志国的要凌乱许多，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几件衣服，茶几上放着搪瓷杯和一碟没吃完的花生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。
“我和老周，以前是一个科室的，都是搞财务的。”王建国给他们倒了水，自己也端起一个杯子，喝了一大口，“他比我早退休几年，后来就很少联系了，顶多是在菜市场碰到，打个招呼。”
“你们以前关系怎么样？”陈默问。
“还行吧。”王建国的语气有些含糊，“老周这个人，业务能力没说的，就是性子太直，认死理，有时候不太合群。那时候厂里财务科人多，就他最特立独行，下班就走，从不参与我们的聚会。”
“他退休前，工作上有没有出过什么问题？比如账目不清，或者和谁有过纠纷？”陈默提起周倩说的“以前的账”。
王建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：“能有什么问题？老周是老会计了，做事一丝不苟，账目清楚得很。”
“但我们听说，他半年前跟侄女提过一句‘以前的账，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’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王建国沉默了，半晌才摇摇头：“不知道。都过去那么多年了，还能有什么账没了结的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，“再说，厂里都破产那么久了，就算有什么账，也早就一笔勾销了。”
“破产前呢？”陈默追问，“破产前后，厂里的财务状况是不是不太好？有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？”
“那时候……乱得很。”王建国叹了口气，“厂子不行了，工资都发不出来，人心惶惶的。财务上肯定有一堆烂账，具体的我也说不清，我比老周早退一年，那时候已经不管事了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“不过……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大概二十年前吧，厂里搞过一次内部审计，查到一笔货款去向不明，数目还不小，好像有十几万。当时负责那笔账的就是老周。”王建国的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后来也没查出什么结果，不了了之了。有人说是老周做了手脚，但没证据，加上他平时名声还行，就过去了。不过从那以后，他在科里的处境就不太好了，好像还有人匿名写过举报信，但也没下文。”
小说《雨夜清洁工》 雨夜清洁工第2章 试读结束。